《当代工人》2014年7月刊-特别人物:“跟无人机一起飞”
跟无人机一起飞
自信有资本
刘宾一开始是拒绝接受采访的。他不是不愿意接触媒体,只是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作为沈阳通飞航空科技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刘宾对未来有着细致的规划。
采访最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得以成行,我和刘宾在地铁站接上了头。
他有点中年圆润,金色的钛架眼镜显得很富贵,个头不高,身材微胖,但毫不笨拙,语速很快,走路也很快。还没说飞机,他先给我看他的收藏品、挺精致的小酒窖、模拟飞行投影室,还有一间健身房。在众多爱好中,刘宾坚持每天都做的是健身。他自称练泰拳,在我怀疑他是否打过实战后,他先是神秘一笑,似乎想走内敛路线,但30秒后便不顾自己正在开车,试图侧过脸面孔,展示他脸上的因为实战留下疤痕。我莞尔,这人好像没有低调的习惯。
刘宾当然有高调的资本。他虽不是普通大众熟知的名人,但在无人机领域,他早已成名多年。“现在做这个的人多了,十年前,在网上搜无人机,基本上只有我的信息。”刘宾毫不掩饰他的自信,“说起无人直升机,(我)谁都不怕。”
确实,刘宾1996年起接触无人机研发工作,近20年来,硕果累累。
他有“小型油动多用途直升机”、“仿生学飞行机器人”和“复合式共轴反桨直升机”等多项国家专利,曾受聘为中国科学院项目研究员,现在仍然在担任天津大学无人机联合研究室副主任。2011年,他在国际无人机设计大赛上获得了创意奖。2013年,他又在第二届中航工业杯国际无人飞行器创新大奖赛上获得了可用性比分第一名的成绩。
比这些成绩更让人惊讶的是,刘宾居然是法院工作人员出身,进入航空领域完全是野路子,全靠自学成才!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要从刘宾17岁那年说起。
年少成名
刘宾是沈阳人,1977年出生,家境算是不错,在同龄人痴迷游戏机的年纪,他在心底悄悄燃起了对飞机的渴望。刘宾说,那些年,他的梦想就是有一架能飞上天的飞机。
于是,17岁那年,他凑了4000元,买了一架遥控的固定翼飞机。可惜,由于没有合适的场地,这款奢侈品最终没有飞起来。后来,刘宾有了国外定购的竞技直升机,终于感受到操纵飞机的快乐,可也很快有了烦恼,“损耗太大。”。
磕坏的零件要从国外订购,成本很高,而飞机平衡性能并不好,很容易发生飞行意外。刘宾琢磨着自己做零件,“尾桨坏了,剪块油桶安上。”同时,他自学物理学、材料学、空气动力学等相关知识,还建了个叫“阿宾哥飞行俱乐部”的网站,和网友交流相关问题。逐渐有朋友向他购买直升机配件,他开始在圈里有了些名气。
修修补补的事做多了,刘宾想,既然飞机本身设计有问题,为什么不能自己设计呢?他认为原机的单推拉杆机构是造成飞机安定性差的原因,经过反复比对,他决定尝试设计双推拉杆直升机。
创新是需要成本的。当时国内还没有自主设计的油动直升机,相关专业的发展也相对滞后,即便想研究也很难找到路径,而刘宾只是一个竞技直升机爱好者,没人会给他投资。刘宾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他说服了家人,筹来近200万的资金,开模具、搞实验,下决心搞出点名堂来。
谁都没想到,经过一年多的钻研,这个非科班出身的行外人居然真的生产出国内第一款30级甲醇动力竞技直升机!而且,这款直升机不仅在国内是首创,在国外,也处于领先水平。
很快,国内外的批量订单开始接连不断地飞来,人生中的第一个专利和第一桶金居然就这么到来了,当时,刘宾才二十岁出头。
不是航模是无人机
首战告捷,刘宾沉浸在喜悦中,但他还不知道,他的飞机除了参与竞技,还有更广泛的用途。
2003年,大连市进行四环线路改造,其中一条电缆要交叉安装,停电作业损失太大,带电作业又十分危险,大连有关方面找到了刘宾。当他用直升机牵拉绝缘绳飞过高压线交叉口,成功实现对接时,刘宾第一次意识到,无人直升机还具有工程应用价值。这也是国内首次采用遥控直升机架线,很多设计点沿用至今,“现在电力架线时,别人的直升机底部也会安块吸铁石,专家会说这是设计需要,其实是我当年为了省事临时加上去的。”
那之后不久,在和一位归国专家的交流中,刘宾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做的根本不是大航模,而是无人机!
有区别吗?当然有!“轻型无人机的空机质量在7kg以上,任务载荷更大,抗风能力更强,姿态更稳定,有更大的实用价值,归民航局管理,而航模不加载任务载荷,归体育局管理,这都是航模比不了的。”刘宾说,无人机的概念帮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视野,他找到了新的设计方向,这时,一个意外的外交事件加速了他的设计进程。
2005年,日本雅马哈公司因违规向中国出口汽油动力农用无人机受到了日本政府制裁,日本政府的理由是中国可能会将其军用,且中国没有研发汽油动力无人直升机的能力。此时的刘宾已被聘为中科院的研究员,事件发生后,他当即提议立项制作中国人自己的汽油动力无人直升机。
从甲醇到汽油,这事听起来就不简单,但他又成功了。2006年底,260汽油动力直升机作为中国人设计的第一款汽油动力无人直升机平稳起飞。
这款飞机具备更强的载荷和抗风能力,刘宾在此基础上陆续为用户设计出消防无人机、反恐无人机、监控无人机等机型。后来,美国的IBHS还定购了飓风灾害评估用的无人直升机。刘宾这回扬名国际了。
人生最好的机会
“如果你们在年轻的时候能够找到一个新兴学科,并运用一个新的方法去发展它,那么你就可以和这个领域一同成长,我想这就是人生最好的机会。”杨振宁这句话对刘宾影响很大,他相信无人机就是他的机会,但这也意味着,他要放弃另一个机会,——法院的工作。
刘宾很早就进了法院工作,“几乎把法院的科室走了个遍”。1998年,他向领导建议网络化办公,率先在全市制作了区法院档案管理软件和诉讼文书索引系统,并完成了第一份电子笔录。在别人眼里,他前途光明,但刘宾却选择了辞职,“人生得有梦想。”刘宾说。
家里不乏反对者,“那么好的工作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好在父亲支持他,“我爸说,没本事的人才去当公务员!”
他就这样放弃了法院的安稳工作,可无人机的研发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2008年,刘宾离开中科院,打算研发新机型。“以前设计的都是单旋翼直升机,其姿态的很难控制,飞行员训练难度大,我想设计一款更易操作、载荷能力更强的共轴直升机。”
共轴结构一直是俄罗斯掌握的技术,国内还是空白,刘宾决心啃啃这块硬骨头,可是,设计飞机谈何容易。
当这款两层主旋翼的论证机组装完成,一番调测后,直升机的表现和刘宾预想的并完全不同,直升机升降过程中转速时高时低,甚至发生莫名其妙的坠机事故,“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就是不停的摔,摔一下,听个响,5000元人民币就没了。”刘宾称,那是自己最低潮的时候,“摔了几次,人就老实了,用不着志得意满,你连怎么摔的都想不明白。”
在这段最苦闷的时候,刘宾学会了做饭,“实在没钱在外面吃饭,天天回家自己做。”最后没有钱来制作起落架,刘宾干脆钉了一个木头箱子在直升机下面替代。为了省钱,他曾到处参加各种飞机竞技比赛,“80元一天的小旅馆,三个大老爷们儿住一间,就为了赚点奖金回来。”
其实,刘宾并非没有挣钱的路子,“我们是国内首家实现航拍直播的公司,一万元一天的活儿,我能连着干,但我不能放弃研发。”刘宾说:“当时可以说是倾家荡产地做共轴,半夜梦到的都是直升机,就是拼了。”
四年多的埋头苦干,一款不符合国际上共轴直升机概念的共轴直升机终于出炉,它具有两层主旋翼,带着尾旋翼,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圈内质疑声不断。对此,刘宾毫不介意,“在实际飞行中,这款共轴安定性、适应性都很高,优势太明显了,说它不是共轴,那么传统共轴的概念又是谁制定的?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2011年,这款复合式共轴反桨直升机在国际无人飞行器设计大赛中取得了非航空类院校设计第二名的佳绩,被列入政府科技计划项目,参赛机成为中国工业博物馆的收藏品。刘宾又成功了。
从17岁到37岁,刘宾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投身终生的事业,“这辈子就和飞机混了。”他相信作为民营企业,他有自己的优势,“曾经在航展上,有个航校教授告诉我,刘宾,你这些理论我们教科书上没有。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之一,我们顾虑少,不死板,目标明确,敢做!”
刘宾确实敢想敢做,他的新机型起飞重量已经达到350kg,下一步,他把目光放在飞机的隐身、飞行控制和舰载展上,“2014必定是我们高速发展的一年。”刘宾曾向媒体放言,他的无人机已经将从实验室阶段走入产业化阶段,在新机型设计发展的同时还将建立起空地救援网络体系。
未来会如他所愿吗?37岁的刘宾似乎胸有成竹。